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滇南的雨丝缠在马帮铜铃上时,陆九渊正隔着竹帘看沈青禾褪衣。她肩背的蝶形胎记在油灯下泛着珍珠光泽,像块浸了晨露的茶饼,被雨林潮气洇出淡淡红晕。三日前在普洱镇遭马贼劫道,她左臂新添的刀伤还敷着金创药,药香混着体息钻进他鼻尖,比陈年普洱更勾人。
“当家的,前面就是雾隐驿。”马帮向导老烟杆的旱烟味先撞进帘子,“花三娘的客栈十年没换招牌,那幅‘茶暖人不归’的匾额还是咱爷辈走过时挂的。”话音未落,前头忽起骚动,十余匹驮茶的滇马突然尥蹶子,驮篓里的茶砖滚落泥地,露出底下暗刻的血月纹章。
沈青禾裹着青布衫推门进来,湿发滴着水在颈间划出银线:“昨夜你在山神庙拓的碑文,说血月现世时千年茶树会‘吸露成精’,可还记得后半句?”她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老茧,那里还留着拓印时被苔藓划破的血痕,“‘月照茶根,人饲花魂’——怕是要拿活人祭树。”
雾隐驿的木楼在暮色里浮着琥珀光,门楣上的铜铃刻满缠枝莲纹,陆九渊刚触到门环,雕花木门突然洞开。穿月白纱裙的妇人斜倚门框,鬓边别着朵新鲜的白山茶,胸前抹胸绣着并蒂莲,莲心处嵌着指甲盖大的茶晶,映得乳沟里的胭脂痣忽明忽暗:“陆爷倒是守信,三个月前在大理城说的‘改日来喝老茶’,竟真踩着血月的影子来了。”
这便是江湖上人称“茶中妲己”的花三娘,据老烟杆说她二十年前是普洱府衙的千金,因痴恋马帮头子铁胡子,不惜散尽家财开了这雾隐驿,专做茶马道上的活计。此刻她葱管似的指甲划过陆九渊手背,腕间银镯叮当:“沈姑娘怕是累着了,西厢房备着椿木澡盆,水里泡着刚采的野山茶,婢子们正往炭盆里添沉水香呢。”
沈青禾刚要开口,忽闻后院传来马嘶。三匹汗血马踏破雨幕,鞍上之人披着猩红斗篷,腰间牛皮袋里露出半截青铜茶刀,刀柄刻着与马帮茶砖相同的血月纹——正是半年前在洱海劫走半车古树茶的铁胡子。他翻身下马时,斗篷带起的风掀开三娘的纱裙,露出三寸金莲上绣着的并蒂莲纹,与她抹胸上的花样分毫不差。
“三娘的茶,可是给老相好留着?”铁胡子的笑声像砂纸擦过茶釜,目光却钉在沈青禾颈间,“这位姑娘的胎记倒是稀奇,像极了咱马帮祖祖辈辈传的‘茶魂印’——传说血月夜出生的女子,可是千年茶树的活引子。”他指尖摩挲着青铜茶刀,刀鞘上的血月纹突然泛起红光,与沈青禾肩背的胎记遥相呼应。
是夜,陆九渊被引至东厢品茶。花三娘亲手炙烤的茶饼在陶炉上滋滋冒油,茶香里混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。她跪坐在青砖上,玉臂穿过他腋下取茶夹,胸前软肉贴着他手肘:“陆爷可知这‘雾隐红’为何只在血月前三日采摘?”茶汤入盏时泛起妖异的金红,“得用处子的晨露接茶芽,再混着采茶女的经血窨制,方能引出茶树里的精魂。”
窗外骤雨打在芭蕉叶上,沈青禾泡在椿木澡盆里,看着水面漂着的山茶花慢慢舒展。隔壁厢房传来男女调笑,三娘的银镯声混着铁胡子的粗喘,忽远忽近。她指尖划过左臂刀伤,伤口渗出的血珠竟在水面聚成月牙形,想起白日在山神庙看见的壁画:古人身穿祭服,将少女推入茶树根部的洞穴,洞壁刻满与陆九渊掌心相同的血月纹。
“姑娘,该擦药了。”推门进来的采茶女阿蝶抱着棉巾,发间别着朵凋谢的白山茶,腕上系着与花三娘同款的银镯,“三娘说雾隐驿的规矩,夜里别出厢房。”她说话时盯着沈青禾的胎记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镯上的莲纹,“三年前有个商队非要去看千年茶树,第二日全死在茶树下,每个人心口都印着血月形的紫斑。”
澡盆里的水渐渐凉透,沈青禾听见后院传来铁器撞击声。悄悄披上外衫推开后窗,月光穿过雨帘,照见铁胡子正与三个马帮汉子围着块石碑,碑上刻着“血月祭茶图”,中央的少女与自己的胎记一模一样。铁胡子手里握着青铜茶刀,刀尖抵住阿蝶的咽喉,小姑娘发间的白山茶落在石碑基座,那里竟露出半截human bone,骨节处缠着褪色的红绳,与陆九渊在山神庙拓印的经文里提到的“人柱”相符。
东厢内,花三娘的茶汤已喝到第三盏。陆九渊忽觉舌根发苦,眼前女子的面容竟与记忆中亡母的画像渐渐重叠——同样的眼尾红痣,同样在斟茶时手腕微颤的习惯。他袖中紧攥着从山神庙偷来的青铜茶针,针尾刻着的“万历二十三年”正是母亲失踪的年份。茶汤在盏中泛起涟漪,映出窗外沈青禾的身影正往后山茶园移动,而铁胡子的马队已悄然跟上。
“陆爷可是看出什么了?”花三娘忽然贴近,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垂,“当年你母亲跟着铁胡子进山,就是为了找那棵会‘吃人’的千年茶树。她留下的那半块茶饼,此刻可还在你贴身荷包里?”她指尖划过他胸前,银镯突然勾住他领口,露出锁骨下方与沈青禾同款的蝶形胎记,只是颜色更深,像浸了血的茶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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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山茶园里,沈青禾踩着腐叶前行,月光被树冠割裂成碎片,照见每棵老茶树的根部都埋着半截瓷罐,罐口缠着女人的发丝。最深处的空地上,千年茶树的主干需三人合抱,树皮上布满类似眼睛的纹路,树杈间挂着十余具风干的尸体,腰间都系着与阿蝶相同的银镯。她刚要靠近,脚底突然踩到硬物——是半枚残破的玉佩,刻着的“茶魂”二字,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信物。
血月终于从云隙里露出半张脸,茶树根部的洞穴突然传出低沉的轰鸣。阿蝶的哭声从身后传来,铁胡子的刀已划破她的衣襟,露出心口与沈青禾相同的胎记:“三百年了,终于等到双蝶现世!”他狂笑着指向茶树,树干上的“眼睛”竟缓缓睁开,渗出暗红的树汁,“当年你母亲就是祭品,可惜她临死前把另一个‘茶魂’藏了起来——现在好了,陆九渊身上的蝶印,不就在花三娘房里么?”
沈青禾握紧玉佩的手在滴血,血珠落在树根处,洞穴突然喷出热风,带着腐叶与茶香的气息。茶树顶端的枝叶开始扭曲,竟形成类似人形的轮廓,而更远处的雾隐驿方向,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——那是陆九渊与花三娘搏斗时,撞翻了存放“雾隐红”的茶柜。当第一滴月光落在茶树上时,所有尸体突然转向沈青禾,他们腕上的银镯同时发出蜂鸣,与她胎记的跳动频率完全一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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