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格蕾雅副所长那如同冰锥裹挟烈焰的指令,以及帕凡院长、达德斯副院长沉重如山的确认,如同冰冷的铁砧,狠狠砸在突击队员们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。
这并非单纯的命令传达,而是相当于一场精神层面的风暴,瞬间席卷了每个人内心最后一道防线。格蕾雅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时,仿佛带着绝对零度的寒意,每一个字都凝结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却又在尾音处奇异地燃烧着某种近乎焦灼的急迫,这种矛盾感让听者无不心悸。而帕凡院长与达德斯副院长的确认,则更像是两记沉重的印章,盖在了无法回头的命运契约之上,他们的声音里带着岁月积淀的凝重,以及某种深藏的痛苦抉择,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承载着整个兽园镇未来的重量。
通讯画面关闭的一刹那,通道内陷入了一片比虚空更深的死寂。这寂静并非无声,而是被无数难以言喻的情绪填满——震惊、疲惫、不甘,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。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此起彼伏,像破旧风箱在做着最后的挣扎。每一次吸气,都仿佛将源核反应堆深处残留的硝烟微粒、虫尸腐败后挥发出的甜腻恶臭,以及一种全新的、冰冷刺骨的寒意一同卷入肺腑。
那寒意源自零星飘散在空气中、缓慢旋转的星蓝光屑,它们如同有生命的尘埃,闪烁着诡异的光芒,无声地嘲弄着队员们刚刚几乎以全员性命为代价换来的“胜利”。空气沉重得如同液态铅汞,每一次呼吸都需耗费巨大的力气。未知秘密带来的庞大信息压力,与迫在眉睫、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新任务,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,比任何物理伤害都更令人窒息,缓慢而坚定地挤压着所剩无几的勇气与希望。
莱因哈特教授的身影在昏暗的、不时闪烁的应急灯光下,如同一道被拉长的沉默阴影。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体内余温的浊气,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金属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足以穿透这片死寂的力量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:“诸位,命令已下。”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光束,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。无需更多言语,每一张沾满污垢与干涸血渍、写满了生理与精神双重疲惫的脸庞,每一处从破烂衣物下渗出暗红印记的绷带,每一个因伤痛或脱力而微微佝偻、依靠墙壁或武器支撑的姿态,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残酷至极的现实——“然吾等状态,毋庸讳言。”
这句话,像一把浸透了冰水的钥匙,精准地插入了名为“抉择”的、早已锈迹斑斑的沉重大门锁孔。
“我…” 尼古拉斯教授是第一个开口的,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,仿佛随时会熄灭。他佝偻着背,脖颈几乎无法承受头部的重量,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副镜片已完全碎裂、仅靠几段脏污胶布勉强固定的眼镜,仿佛那是他与理性世界最后的联系。打着临时绷带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,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他的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,呈现出一种失血过多的灰败,眼窝深陷,嘴唇干裂。“我的精神力和体力……都彻底透支了……”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,每一个词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,“骨头……感觉也快散了架,内脏像是被移位后又勉强塞了回去……”
他试图扯出一个苦笑,却立刻牵扯到肋间的伤口,让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,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。“跟上去……只能是拖累大家……成为战术上的累赘,甚至……致命的弱点……我留下吧,”他最终说道,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与自责,“……我会帮忙照顾……照顾其他伤势更重的队员,等待……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接应。” 他的眼神深处,除了生理上触目惊心的极限,还残留着之前在核心区面对那恐怖人形巨虫时失控失态的阴影,一种深刻的、啃噬内心的无力感如同沼泽般将他淹没。
“该死!真他妈的该死!” 萨克教授暴躁的声音紧接着响起,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,激起压抑的涟漪。他死死盯着范德尔教授临时投影出来的、线条粗糙却细节惊人的兽园镇地图上,那个如同滴血心脏般不断闪烁的猩红坐标点,眼中燃烧着近乎病态的、足以焚毁理智的探究欲火,仿佛单凭视线就要将那远在西北角的、标记为深灰色的废弃“伽马区”烧穿、熔解。
然而,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咳嗽猛地袭来,将他从狂热的凝视中硬生生拽回。他不得不弯下腰,一只布满老茧与疤痕的大手死死按住腰间缠绕的、已被渗出的血液浸透的绷带,额角青筋暴起,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,沿着他坚毅而粗糙的脸颊滑落。“咳咳……他奶奶的……这老腰……感觉像是被那虫子的尾钳砸碎了……” 他喘着粗气,剧痛让他的面部肌肉扭曲起来,牙关紧咬。极度的烦躁与不甘驱使着他,猛地一脚踢在旁边一块从天花板崩落的、足有半人高的混凝土碎石上。碎石翻滚着撞在斑驳的通道墙壁上,发出空洞而令人心悸的回响,溅起一片灰尘。最终,他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困兽般瞪着范德尔,几乎是耗尽胸腔最后一丝空气吼出来的:“范德尔!你个老不死的!给我盯紧了!眼睛他娘的别眨!耳朵竖起来像雷达!回来老子要第一手的、最详细的、连一个原子震动频率都不能少的数据!少一个字节,老子就把你那堆破烂实验室拆了当废铁卖!” 那语气里充满了被现实强行压制的不甘、被迫退出的屈辱愤怒,但身体内部传来的、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的尖锐痛楚,让他无法反驳这残酷的现实。
戴丽的目光沉静而深邃,如同幽潭,缓缓越过或坐或卧的众人,最终落在状态相对完好的兰德斯和拉格夫身上。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像一张被过度使用的羊皮纸,先前兰德斯那神奇的Ex效能技虽然修复了她精神枯竭带来的、如同脑髓被抽取的剧痛,但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和失血带来的深层虚弱感,如同附骨之疽,并未完全消退。她悄然内视,感受着自己那原本如同湖泊般的念力池,此刻却几近干涸,只剩下坑底些许浑浊的泥水,估算着此刻能调动的念力强度,恐怕不足全盛时期的三成。高速机动?高强度战斗?她微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,眼神中流转着对即将涉险同伴的深切忧虑与难以割舍的情谊,但理性如同北极吹来的冰冷洋流,迅速而决绝地淹没了所有翻腾的个人情感。
戴丽深吸一口气,这动作牵动了肋下的隐痛,但她强忍着,让声音保持清晰而坚定,如同敲击在冰面上的石子:“我的念力强度恢复严重不足,身体状态也无法支撑长时间的高速机动和剧烈战斗。强行参与,非但无法提供有效战力,只会无可避免地拖慢整体行进速度和行动效率,成为战术上显而易见的弱点,甚至可能因我的失误而引发连锁灾难。” 她顿了顿,目光转向同样决定留下的尼古拉斯教授和萨克教授,“我待会留下,协助尼古拉斯教授和萨克教授,尝试在此地建立一个具备基本防御能力的临时安全点。同时,我会尽力尝试修复这附近尚能工作的部分监控和通讯节点,争取为你们的前方行动提供持续、稳定的后方信息支援与情报分析……” 她的声音在此刻意有所降低,带着一丝唯有亲近之人才能察觉的、深藏的关切,目光落在兰德斯身上,“必要的时候,如果距离和干扰允许……我会尝试用‘那个’精神链接联系你们……务必,万事小心。” 她最终选择了最符合团队整体利益的角色——退居幕后,成为团队在黑暗中的眼睛和耳朵,以及最后的通讯纽带。
而有些人的坚持,无需冗言赘述,他们的姿态本身,就是最响亮、最不容置疑的宣言。
堂正青站得如同一柄千锤百炼后插进万年岩层中的古剑,即便身上的制式军装已破烂不堪,化作缕缕布条,露出底下被汗水、血污浸透的绷带,即便每一次呼吸都因内腑的伤势而显得急促且带着隐痛,他挺直的脊梁依旧如同旗杆,不曾有半分弯曲。那双内敛着历经硝烟洗礼、却愈发锐利沉静的剑气的眼眸,平静地望向通道幽暗的深处,透着一股斩钉截铁、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然。目标就在前方,纵使前路是刀山火海,是粉身碎骨的深渊,亦无退意,此身早已许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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