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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堂的决议,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帝国的各个角落。尚书省与吏部、户部的文书往来骤然加密,关于“选派精干妥员前往蓝田观察记录”的商讨在紧锣密鼓地进行。人选之争,虽不如朝堂辩论激烈,却也是各方势力角力的延伸。最终,一个相对中性的名单被拟定:以户部一位资深主事为首,辅以两名吏部考功司的干员,另有一名将作监的年轻匠官(被特意要求只负责技术记录,不参与评价)和两名宫中派出的、名义上负责记录礼仪规范的低阶内侍。这个组合,既有文官系统的代表,也有技术官僚的参与,甚至隐含了宫中的耳目,平衡了各方关切,也符合皇帝“客观记录”的要求。
消息传到蓝田,王泽心中了然。这既是观察,也是考验。他立刻召开核心会议,强调“内紧外松,实事求是,有问必答,有据必查”。他要求将《蓝田实录》进一步完善,所有数据必须精确到每一户、每一件、每一日,并建立一套备查的原始档案系统。同时,他下令在伯府外围辟出一处清净院落,作为“观察员”的办公和居住之所,要求务必整洁、便利,但绝不奢华。
“我们的优势在于‘实’,弱点也可能在于‘实’。”王泽对林墨等人道,“观察员的眼睛是雪亮的,任何虚假浮夸都难逃法眼。但我们也要注意,有些‘实’可能会被曲解。比如,工坊匠人待遇优于普通农户,可能会被解读为‘引诱弃农’;学堂教授算学格物时间多于经义,可能被指责为‘重术轻道’。我们要提前准备好解释,用数据和事实说话,阐明为何如此安排,以及带来的实际效益。”
他深知,这场“试点”观察,本质上是一场更隐蔽的朝堂斗争延续。他必须用无可辩驳的成果,来证明自己道路的正确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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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安,张府书房。
张蕴宽将自己关在书房已经整整一日。案头堆放着抄录的朝议决议和关于选派观察员的文书,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试点……观察……”他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两个词,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头。他精心策划的弹劾,动用了关系网散播的流言,甚至不惜动用陇右的暗棋,竟然换来这样一个结果!王泽不仅安然无恙,反而获得了一个名正言顺的“试验田”身份,有了朝廷的背书!
更让他心惊的是,皇帝对陇右之案“严查到底”的态度。崔焕那边……不知进展如何了。“郑先生”那边已经彻底断了联系,显然是在全力抹除痕迹。但张蕴宽心中依旧不安,那几封密信,那个“郑”字花押……终究是隐患。
“大人,我们接下来……”心腹属官小心翼翼地询问。
“接下来?”张蕴宽冷笑一声,眼中寒光闪烁,“他王泽不是要做‘试点’吗?好啊,那就让他好好试点!朝廷不是派了观察员吗?那我们就让这‘观察’,变得更有‘意思’一些!”
他重新坐直身体,手指敲击着桌面,脑中飞快盘算。“观察员名单我看过了,户部那个李主事,为人刻板,最重‘祖制’与‘数据平衡’,对任何偏离常规之事都抱有疑虑;吏部那两个,年轻资浅,易于引导;将作监那个匠官,无关紧要;至于宫里那两个内侍……”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“皇后娘娘一向注重规矩礼法,对公主的管教也严。若是让她知道,长乐公主似乎对宫外某位年轻臣子过于关注,甚至可能借‘体察’之名有所行动……你说,娘娘会怎么想?陛下又会怎么想?”
属官眼睛一亮:“大人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找个稳妥的、与立政殿或皇后身边人能说上话的渠道,将公主近日频频问及蓝田、钻研水车模型、甚至可能有意出宫‘体察’的消息,‘无意中’透露过去。”张蕴宽声音冰冷,“记住,只是透露消息,不要有任何建议或评价。皇后娘娘自有决断。”
他这是要将火引向宫廷内部,利用皇后对公主的关爱和皇家的规矩,制造新的变数。如果皇后因此阻止甚至斥责公主,那么王泽在公主心中可能刚建立的好印象便会受损;如果引发帝后之间或皇室内部的微妙矛盾,那更是意外之喜。
“另外,”张蕴宽继续道,“陇右之案,崔焕在查,我们插不上手。但蓝田本身呢?他那套《条例》,他那工坊学堂,就真那么天衣无缝?找几个‘可靠’的人,扮作投亲靠友或寻工谋生的流民,想办法进入蓝田。不要做破坏,只需仔细观察,记下任何可能被视为‘弊端’、‘逾矩’或‘隐患’的细节。比如,工匠间是否有怨言?《条例》执行是否有不公?学堂是否有不合礼法之处?甚至……王泽本人是否有言行失当?将这些信息,通过隐秘渠道,适时传递给那位李主事,或者……其他对我们有用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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