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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宁五年正月十七,雪霁初晴。连月阴霾被一扫而空,湛蓝的天穹如同刚被水洗过的琉璃,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。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,将洛阳城连绵的宫阙楼台、积雪覆盖的里坊街衢,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。连前些时日地震留下的断壁残垣,都在这片金光下显出一种劫后重生的、近乎神圣的宁静。
然而这份宁静,却在辰时三刻被骤然打破。
先是沉闷如雷的鼓声,从北面的夏门方向滚来,一声接着一声,穿透了清冽的空气,震得檐头的积雪簌簌落下。紧接着,是尖锐得刺耳的铜号,呜呜咽咽,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、近乎癫狂的喜庆。鼓号声由远及近,最终汇聚成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声浪!
“祥瑞!天降祥瑞啊——!”
“北邙山出灵蛇!白鳞金瞳!大汉万年——!”
无数的人流如同决堤的洪水,从各条里坊中涌出,疯狂地涌向通往北面夏门的主道——铜驼街。男女老少,士农工商,脸上混杂着狂热的敬畏、盲目的兴奋,以及地震灾后对“神迹”近乎病态的渴求。人挤着人,脚踩着脚,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翻滚的云雾。叫喊声、哭嚎声、推搡咒骂声,汇成一股巨大的、混乱的洪流,几乎要将宽阔的铜驼街撑裂。
南宫朱雀门前,五层高的阙楼上。刘宏一身玄端朝服,外罩玄狐大氅,静静地立在最高层的栏杆之后。寒风卷起他大氅的下摆,猎猎作响。他俯视着脚下那条被狂热人潮彻底淹没的、象征帝国威仪的宽阔御道。阳光刺眼,将他年轻的面孔映得有些模糊,唯有一双眼睛,沉静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潭,倒映着下方那片沸腾的、蝼蚁般攒动的人海,没有一丝波澜。
“民心如水啊,陛下。”一个尖细中带着难以抑制得意和谄媚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。中常侍曹节,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紫绶貂珰官袍,白胖的脸颊在寒风里冻得微红,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,正贪婪地扫视着下方为他而沸腾的场面。“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前些时日地动山摇,人心惶惶,那是水要沸了,要掀了船了!可今日,”他侧过身,对着刘宏深深一揖,姿态恭敬,语气却带着邀功的炫耀,“老奴幸不辱命,得蒙上天垂怜,降下这白鳞灵蛇!此乃真真切切的祥瑞!是陛下仁德感天动地,是咱大汉国祚绵长、万世不易的吉兆啊!您看这民心,这不就稳了?这不就顺了?”
刘宏没有回头,目光依旧落在下方。铜驼街的尽头,夏门方向,那喧天的声浪核心处,一个巨大的、覆盖着明黄色锦缎的楠木笼,正被十六名赤膊的力士扛着,如同抬着神明的座驾,在人群疯狂的簇拥和膜拜下,缓慢而庄严地向着朱雀门方向移动。笼子四周,是手持长戟、竭力维持秩序的北军卫士,但在狂热的人潮面前,他们的防线显得如此单薄无力。
“哦?祥瑞?” 刘宏终于开口,声音淡淡的,听不出喜怒,如同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,“曹常侍劳苦功高。不知这灵蛇…有何神异?”
曹节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,如同盛开的菊花:“回陛下!神异非常啊!此蛇乃三日前,地动余波未息之时,自北邙山崩裂的‘望帝陵’旁一处古穴中惊现!通体白鳞如雪,长逾七尺,头生玉色小角,双目金光熠熠,视之如蕴日月!更奇的是,此蛇不惧风雪严寒,盘踞于崩塌的帝陵断碑之上,昂首向天,三日三夜不饮不食,似在守护帝陵,又似在…恭候圣驾!” 他唾沫横飞,手舞足蹈,将一个精心编织的神话描绘得绘声绘色。“陛下!此蛇显于帝陵,护佑龙脉,非天命所钟之主,焉能得此吉兆?老奴一见之下,便知此乃上天赐予陛下的社稷重宝!故星夜兼程,以沉香木为笼,锦缎为幔,不敢有丝毫怠慢,特献于阙下,以彰陛下圣德,以安天下万民之心!”
刘宏的嘴角,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,那弧度极淡,极短,如同冰面上掠过的一丝微风,瞬间便消失无踪。他缓缓转过身,目光落在曹节那张因激动而泛着油光的胖脸上,那眼神平静无波,却让曹节心头莫名地跳了一下。
“守护帝陵?恭候圣驾?” 刘宏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,像是掂量着这几个字的分量,“如此说来,朕倒真要好好看看,这‘天命所钟’的神物了。”
“陛下圣明!” 曹节压下心头那丝异样,连忙躬身,“祥瑞已至阙下,恭请陛下亲临,受万民朝贺,承天恩浩荡!”
巨大的沉香木笼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朱雀门阙楼前宽阔的露台,置于中央。十六名力士退下,汗水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起白雾。笼子上覆盖的明黄锦缎被两名内侍恭敬地缓缓揭开。
“嘶——”
露台上,守卫的羽林郎、侍立的宦官、甚至一些胆大的官员,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。
笼中之物,果然非同凡响!
一条巨蟒盘踞其中!通体覆盖着细密而光洁的白色鳞片,在正午的阳光下,反射出近乎金属的冷冽光泽,刺得人眼微微发疼。蛇身有水桶粗细,盘绕成数圈,依旧显露出惊人的长度。最令人心悸的是蛇头,并非寻常蛇类的三角状,而是略显方正,高高昂起,冰冷的竖瞳如同两粒融化的黄金,冷漠地扫视着笼外的人群。更奇异的是,在它头顶正中,微微隆起两个小小的、晶莹如玉的凸起,宛如幼角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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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蛇!玉角!金瞳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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