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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老虎赖在临安城不肯走,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,泼在聚贤庄的青瓦上,反射出晃眼的光。
卫蓝站在庄门前,仰头望着那对四五丈高的铜狮子,狮口大张,獠牙森白,爪子下的绣球被磨得锃亮,不知被多少人摸过。狮子底座的石雕缠枝莲纹里积着半寸厚的灰,却丝毫不减其威,反倒像积了百年的煞气,压得人胸口发闷。
“这庄子怕是比秦府还阔气。” 赵玉儿低声道。她脚下的石阶是整块的青条石,被往来的鞋跟磨得光滑,缝隙里嵌着些风干的花瓣,想必是春日里落下的。
两人拾级而上,朱红漆大门紧闭,铜环上的狮头眼珠是用黑曜石嵌的,在阳光下泛着幽光。侧门处人来人往,穿短打的武人扛着兵器,腰间的汗巾浸得透湿;仆役们端着食盒匆匆而过,裙角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饭菜香。门楣上 “聚贤庄” 三个金字是隶书,笔锋遒劲,据说出自前宰相之手,笔画间的金粉虽有些剥落,却仍透着股说不出的霸气。
“两位爷,可是一个姓卫,一个姓赵?” 一个穿青布短褂的家丁迎上来,腰间系着条杏黄腰带,见了卫蓝二人,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,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午后的睡意。
“正是。” 卫蓝点头时,瞥见家丁袖口磨出的毛边 —— 看来这聚贤庄虽气派,底下人却不怎么讲究。
“那好,请随小的来。” 家丁转身带路,脚步声在青砖铺就的甬道上敲出 “笃笃” 响。两旁的花圃里,秋菊开得正盛,黄的像蜜,白的像雪,还有几株墨菊,花瓣沉甸甸的,沾着午后的热汗似的露珠。绕过一座爬满凌霄的月洞门,眼前现出个雅致的偏院,墙角的石榴树挂着几个红透的果子,风一吹,叶子 “沙沙” 响,倒比客栈里的虫鸣悦耳。
“就是这儿了。” 家丁指着院中的三间厢房,“少爷说两位是贵客,特意留了这处最清净的。明日辰时大会开场,小的已备了些茶水点心,两位早些歇息。” 他说着躬身退下,青布褂子的后摆扫过石阶,带起片枯叶。
卫蓝推开中间的厅堂门,檀香木桌案擦得能照见人影,上面摆着套冰裂纹瓷茶具,壶里的雨前龙井还冒着热气。东西两间厢房各有一扇雕花木门,门帘是水绿色的,绣着几竿翠竹,看着倒比客满楼的强上十倍。
“玉儿,先歇着吧。” 卫蓝倒了杯茶,茶汤碧清,浮着层细密的泡沫,“释盟主忙着筹备大会,咱们等明日再说见他的事。”
赵玉儿没接话,垂着头,手指绞着衣襟上的布扣,没有规律的上下移动。庭院里的风钻进门缝,掀起她鬓角的碎发,露出耳后片泛红的皮肤。
“怎么了?” 卫蓝放下茶杯,瓷杯与桌案碰撞发出轻响。
赵玉儿深吸口气,猛地抬头,眼里像含着泪:“三哥,我想问你…… 嫂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?为什么每次问起,你都躲躲闪闪?”
卫蓝的手僵在半空,喉结滚动了两下,却发不出声音。莫莉的笑脸突然在眼前炸开 —— 小旅馆里两人的朝夕相处的甜美时光和情话绵绵的悠闲日子;她穿着白t恤,蓝色牛仔裤,带着他在空中逃命时痛苦的表情;她最后看他的眼神,像被风吹动的烛火,明明灭灭…… 这些画面混在一起,堵得他心口发疼。
院子里的石榴叶 “哗啦” 响了一声,像是谁在叹气。赵玉儿见他不答,嘴唇抿成条直线,突然跺了跺脚,转身冲进西边的厢房,“砰” 的一声,木门撞在门框上,震得门帘上的竹影都乱了。
卫蓝望着紧闭的房门,长长叹了口气。他走进东边的厢房,倒在铺着锦缎褥子的床上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床板太软,不如客满楼的硬板床踏实;空气中的檀香太浓,呛得他鼻子发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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